海鮮裏唯一帶“菜”字的當數淡菜了

海鮮裏唯一帶“菜”字的當數淡菜了,作爲一種來自礁巖間的貝類,其殼爲楔形,色黑而有光澤,殼上紋路頗像指紋,它的學名貽貝已完全被浙江海島人忽略,我們叫慣了淡菜。至於淡菜之名緣何而來,說法五花八門。《茶餘客話》裏提及:“淡菜,即蚌肉也,始於蜑戶多食之,遂訛爲淡。”聶璜在《海錯圖》裏認爲:“潮汐雖往來於期間,其性必嗜淡水於泉石間,故戀戀不遷。此淡菜之由以得名也。”《清稗類鈔》裏則這樣記載:“淡菜爲蚌屬,以曝幹時不加鹽食,故名。”淡菜真正過着“飯來張口”的貴族生活,它們附着於礁石上,只需微微張開殼,讓海水直接流進,便可以通過鰓纖毛輸送海水中的營養。淡菜能牢牢黏附在礁石上,抵抗洶涌海浪持續不斷的衝擊,全賴於它那有黏性斑塊的足絲,野生淡菜足絲茂密,養殖的相對少。採撈野生淡菜是一門技術活,極考驗一個人的水性,得潛入海裏幾米甚至十幾米處,腳背勾住礁石,一手扶住礁石壁,一手鏟淡菜,換氣時浮上水面,稱爲“拱淡菜”。拱淡菜風險大,事故時有發生,幸而,後來有了大量的人工養殖淡菜,只需在海上打樁、牽繩等,即可輕鬆撈獲,如此一來,食美味時,我們也少了心理負擔。一般來說,海鮮類養殖的總不及野生貨鮮美,然淡菜偏例外,且價格低廉,它可算是禁漁期的救星,及時慰藉了我們非常時期的寡淡腸胃。在舟山,當地人烹新鮮淡菜最常見的是水煮,此法也最省力。清洗後入鍋,加適量水,大火燒幾分鍾,淡菜“開了口”即可關火裝盤。盤中淡菜一只疊一只,黑色的殼半張着,淺黃的肉若隱若現,輕掰黑殼,淡菜肉便完全袒露,用筷子或單片黑殼輕輕鏟下,蘸點兒醬油再入口。淡菜肉肥厚、軟嫩、多汁、鮮香,下酒、下飯、空口吃皆宜,我常常能一口氣吃上一堆。有的人鏟下肉後,留下肉柱連殼一起丟棄,那真是暴殄天物,每一只淡菜裏那一丁點的肉柱都是精華所在,肉質緊實,口感鮮甜,勝於世間諸多美味。淡菜起鍋後剩下的湯水亦是寶,呈牛奶般的乳白色,做各種蔬菜羹湯時倒入,提鮮效果非味精之流所能企及。鹽焗海鮮大雜燴裏時有淡菜的身影,與蝦蟹、蟶子、花蛤等拼成一大盤,熱騰騰上桌。淡菜在一羣“鎧甲戰士”中尤爲顯眼,黝黑發亮,姿態傲然。這種做法蒸幹了海鮮中的水分,淡菜肉多了韌勁,且鮮中帶點鹹,嚼起來甚有彈性,滋味美妙。若再小酌兩杯,讓人忍不住想吟出“人生得意須盡歡”之類的句子。吃過紅燒新鮮淡菜,個人覺得味道並不出挑,紅燒還是用淡菜幹爲好。淡菜煮熟,挖出肉曬幹即爲淡菜幹。小時候,家裏曾一次性買進多量淡菜,母親生起土竈,架上大鐵鍋,竈間白氣繚繞,一鍋又一鍋的淡菜煮熟後倒入大木盆裏,黑壓壓堆成小丘。我們圍在木盆邊,鏟出一個又一個的淡菜肉,用竹篩子晾曬起來,直至肉粒幹硬如小石子兒。淡菜幹保存時間久,任何時節均可拿出來享用,不過做菜前,得先泡發。淡菜幹與五花肉紅燒,色澤紅亮,香氣濃鬱,五花肉軟爛不油膩,入口即化,淡菜幹因浸潤了油脂而愈加厚味,在島上,這算得上一道頗拿得出手的菜。淡菜幹可謂百搭妙品,可炒韭菜、炒青椒、炒萵筍等等,它能令不起眼的蔬菜添上別樣的鮮氣。放湯也一樣,抓幾粒淡菜幹進去,冬瓜湯、瓠瓜湯、青菜湯……湯味清淡卻透鮮。別看淡菜尋常得很,想吃就吃,完全屬於平民食物,但在唐代,人家可是貢品。據《資治通鑑》記載:“初,國子祭酒孔戣爲華州刺史,明州歲貢蚶、蛤、淡菜,水陸遞夫勞費,戣奏疏罷之。”孔戣擔任化州刺史時,覺得明州每年進貢蚶子、蛤蜊、淡菜等,水陸長途轉運的人夫既勞苦,又多耗費,便向唐憲宗奏請免除這項進貢。明州即現在的寧波,而在唐朝,舟山歸明州所轄。白居易也曾在文章裏寫道:“明州歲進海物,其淡蚶非禮之味,尤速壞,課其程,日馳數百裏。”皇帝不惜血本想吃到的美味,而今的我們唾手可得,這也可算是一種幸福吧?

You May Also Like

More From Author

+ There are no comments

Add yours